1却说喷鼻香菱苦志学诗,白天不能做出,忽于梦中得了一句,便忙写出。然后来到沁芳亭,恰好李纨与众姐妹方从王夫人处回来,宝钗正见告她们,说她梦中做诗、说梦话之事。
2喷鼻香菱见众人正谈笑她,便迎上去,笑道:“你们看这首诗:要使得,我便还学;要还不好,我就去世了这做诗的心了。说着,把诗递与黛玉及众人看。
3只见诗中写道:“精华欲掩料应难,影自娟娟魄自寒。一片砧敲千里白,半轮鸡唱五更残。绿蓑江上秋闻笛,红袖楼头夜倚栏。博得嫦娥应自问:何缘不使永团园?”
4众人看了,笑道:“这首不但好,而且新巧故意趣。可知俚语说:’世上无难事,只怕存心人’。社里一定请你了!”喷鼻香菱听了,心下不信,料着是她们哄自己的话,还只管问黛玉、宝钗。
5正说之间,只见几个小丫头并老婆子忙忙地走来,都笑道“来了好些姑娘奶奶们,我们都不认得;奶奶姑娘们快认亲去。”李纨笑道:“这是哪里的话来?你到底解释白了,是谁的亲戚?”
6那婆子丫头都笑道:“奶奶的两位妹子都来了;还有一位姑娘,说是薛大姑娘的妹子;还有一位爷,说是薛大爷的兄弟。我这会子请姨太太去呢!奶奶和姑娘们先上去吧!”说着,一径去了。
7大家来至王夫人上房,有邢夫人的嫂子,带了女儿岫烟来投邢夫人的，可巧凤姐之兄王仁也正进京，两亲家一处搭帮来了。走至半路泊船时,是，遇见李纨寡婶,带着两个女儿，长名李纹，次名李绮,也上京。因此三家一起同行。
8后有薛蟠之从弟薛蝌,因当年父亲在京时,已将胞妹薛宝琴许配都中梅翰林之子为媳,正欲进京发嫁,也带了妹子赶来。以是今日会齐了来访,投年夜家亲戚。于是大家施礼叙过,贾母,王夫人都欢畅非常。
9贾母笑道:“怪道昨日晚上灯花爆了又爆,原来应到今日。”一壁叙些家常,收了带来的礼物,一壁命留酒饭。凤姐儿自不必说,忙上加忙;李纨、宝钗自然和婶母姊妹叙离去之情。
10黛玉见了,先是欢畅,后想起众人皆有亲眷,独自己孤单无倚,不免又去垂泪。宝玉深知其情,十分抚慰了一番方罢。
11宝玉又来至怡红院中,向袭人、麝月、晴雯笑道:“你们还烦懑着看去！
宝姐姐的这个叔伯兄弟，形容举止倒像是她的同胞兄弟似的:更奇的是她那妹子,还有大嫂子的两个妹子,老天,老天!你有多少精华灵秀,生出这些人上人来!”
12袭人见他又有些魔意,便不肯去瞧。晴雯等早去瞧了一遍回来,带笑向袭人说:“你快瞧瞧去!大太太一个侄女儿,宝姑娘一个妹妹,大奶奶两个妹妹,倒像一把子四根水葱儿!”
13一语未了,只见探春也笑着进来找宝玉,说:“咱们诗社可茂盛了”宝玉笑道“正是呢。不知他们可学过做诗未曾?”探春道:“我才都问了问,看其光景,没有不会的。”
14晴雯笑道:“他们里头,薛大姑娘的妹妹更好。三姑娘看着怎么样?”探春道:“果真的。据我看来,连他姐姐并这些人总不及她。”袭人听了,诧异地笑道:“这也奇了,还从哪里再寻好的去呢?我倒要瞧瞧去。”
15探春道:“老太太一见,喜好得不得了,已经逼着咱们太太认她作干女儿。老太太要养活，刚才已经定了。“宝玉喜得忙问：“这话果真么?探春道:我几时说过谎?不过,老太太了这个好孙女儿,就忘了你这孙子了。”
16宝玉笑道:“这倒不妨,原该多疼女孩儿些是正理。明儿十六,咱们该起社了。”探春道:“索性等几天,等他们新来的混熟了,等着湘云来了,大嫂子和宝姐姐心也闲了,喷鼻香菱诗也上进了,如此邀一满社,岂不好?”
17探春要宝玉同她一起去央告老太太留下她们,也在园子里住下。宝玉喜得眉开眼笑,忙说道:“倒是你明白,我究竟是个糊涂心肠,空喜好了一会子,却想不到这上头。”
18说着,兄妹两个,一齐往贾母处来。果真王夫人已认了薛宝琴做干女儿,贾母喜好非常,不命往园中住,晚上随着贾母一处安寝。薛蝌自向薛蟠书房中住下了。贾母和邢夫人说:“你侄女儿也不必家去了,园里住几天,走走再去。“
19邢夫人兄嫂家中原困难,这一上京,全仗着邢夫人与他们治房舍,帮盘缠,听如此说,岂不愿意?邢夫人便将邢岫烟交与凤姐。凤姐算着园中姊妹脾气不一,莫如送到迎春处较为得当。
20从此后,若邢岫烟在大不雅观园住到一个月上,凤姐照迎春分例，送一分与岫烟。凤姐见岫烟心性行为，竟不像邢夫人及她的父母一样,却是个极温厚可疼的人。因此凤姐反怜她家贫命苦,比别的姊妹多疼她些。
21贾母、王夫人等成分喜李纨贤惠,且年轻守节,令人敬佩。今见她寡婶来了,便不肯叫她外头去住。那婶母虽十分不肯,无奈贾母执意不从,只得带着李纹、李绮在稻喷鼻香村落住下了。
22当下安插既定,谁知忠靖侯史鼎又迁委了外省大员,不日要带家眷去上任，贾母因舍不得湘云，便留下她了，接到家中，原要命凤姐另设一处与她住,史湘云执意不肯,只要和宝钗一处住,因此也就罢了。
23此时大不雅观园中,以李纨为首,余者迎春、探春、惜春、宝钗、黛玉、湘云、李纹、李绮、宝琴、邢岫烟,再添上凤姐和宝玉,一共十三人。除李纨年纪最长,凤姐次之,余者皆不过十五六七岁,比先前又热闹了许多。
24如今喷鼻香菱正满心满意只想做诗,又不敢十分罗唆宝钗,可巧来了个史湘云,那史湘云极爱说话的,那里禁得住喷鼻香菱又请教她谈诗?加倍高了兴,没昼没夜,高谈阔论起来。
25宝钗因笑道:“我实在聒噪得受不了。一个喷鼻香菱没闹清,又添上你这个话口袋子,整天只管拿着诗做正经事讲起来。痴痴癫癫,哪里还像两个女儿家呢?”说得喷鼻香菱、湘云二人都笑起来。
26正说着,只见宝琴来了,披着一领年夜氅,金翠辉煌。宝钗忙问这是哪里的?宝琴笑道:“因下雪珠儿,老太太给我的。”喷鼻香菱上来瞧道:“怪道这么好看,原来是孔雀毛织的。”
27湘云笑道:“老太太这么样疼宝玉,也没给他穿,可见老太太疼你了。”宝钗笑道:“俗话说得好,年夜家有各的缘法’我再想不到她这会子来,更想不到老太太这么疼她。”
28湘云又瞅了宝琴,笑道:“这一件衣裳也只配她穿,别人穿了实在不配。往后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在园里。太太屋里少去为妙,那里人多心坏,都是耍咱们的。”说得众人都笑了。
29宝钗笑道:“说你没心却有心,到底嘴太直了。我们这琴儿,你认她做亲妹妹吧。”正说着,琥珀走来,笑道:“老太太说了:叫宝姑娘别管紧了琴姑娘,她还小呢,让她爱若何就若何吧。”
30宝钗忙起身答应了,又推宝琴笑道:“你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这段福泽!你倒去吧,仔细我们委曲了你!我就不信,我哪儿不如你?”说话之间,宝玉、黛玉进来了,宝钗犹自嘲笑。
31湘云笑道:“宝姐姐,你这话虽是玩,却有人至心是这样想呢。”琥珀笑道:“至心恼的再没别人,就只是他。”口里说,手指着宝玉。宝钗、湘云都笑道:“他倒不是这样的人。”
32琥珀又笑道:“不是他,便是她。”说着,又指黛玉。湘云便不作声。宝钗笑道:“更不是了。我的妹妹和她的妹妹一样,她哪里会恼?你信云儿混说!她那嘴有什么正经!”
33宝玉深知黛玉有些小性儿,尚不知近日黛玉和宝钗之事，正恐贾母疼宝琴,她心中不清闲。今儿湘云如此说了,宝钗又如此答,再审度黛玉声色,果真与宝钗之说符合,心中甚是不解。
34又见黛玉赶着宝琴叫“妹妹”真似亲姊妹一样平常。那宝琴年轻心热,且本性聪敏,自幼读书识字,今在贾府住了两日,大概人物已知,个中又见黛玉是个出类拔萃的,更与黛玉亲敬非常。宝玉看着,只是暗暗的纳罕。
35一时宝玉见黛玉回房歇着,便找了来,问及心中的疑虑。黛玉笑道:“谁知她竟真是个年夜大好人,我素日只当她藏奸。”于是黛玉便把己说错了酒令,宝钗若何说她,连送燕窝、病中所谈之事,细细地见告宝玉,宝玉方知缘故。
36黛玉又提及宝琴来,想起自己没有姊妹,不免又哭了。宝玉忙劝道：“这又自寻烦恼了，你瞧瞧，今年比旧年加倍瘦了。”黛玉拭泪道:“比来我自觉心伤，眼泪却像比旧年少了些的”宝玉道:“这是你哭惯了,岂有眼泪会少的!”
37正说着,只见他屋里的小丫头送猩猩毡年夜氅来,说:“大奶奶才丁宁人来说:下了雪,要切磋嫡请人做诗呢。”一语未了,只见李纨的丫头走来请黛玉。宝玉便邀着黛玉同往稻喷鼻香村落来。
38黛玉换上掐金挖云红喷鼻香羊皮小靴,罩了一件大红羽绉面白狐狸皮的鹤氅,系一条金闪绿双环四合快意绦,戴上雪帽,二人一齐踏雪行来。
39只见众姊妹都在那里;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年夜氅，独李纨穿一件哆罗呢对襟褂子,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的鹤氅。邢岫烟仍是家常旧衣,并没避雨之衣。
40不一会史湘云来了,穿着贾母与她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的大褂子,头上带着大红猩猩毡昭君套,又围着大貂鼠风领。黛玉先笑道:“你们瞧瞧,孙行者来了。”
41湘云笑道:“你们瞧我里头的打扮。”一壁说,一壁脱了褂子,只见她里头穿着一件小袖掩衿银鼠短袄,腰里紧東着一条长橞五色宫绦,脚穿鹿皮小靴。众人都笑道：”偏她只爱打扮成个小子的样儿,原比她打扮女儿更标致些“
42湘云笑道:“快切磋做诗!我听听是谁的雇主?”李纨道:“昨日的正日已自过了,再等正日又太远,可巧又下雪,不如咱们大家凑个社,又给他们接风,又可做诗你们意思如何?”
43宝玉先道:“这话很是。只是今日晚了,若到嫡晴了,又无趣。”众人都道：”这雪未必晴，纵晴了，这王夜下的也够赏了。”李执道：”我这里虽然好,又不如芦雪庭好,我已给凤丫头一个信了,你们每人送一两银子就够了。
44宝钗等一齐应诺。因又拟题限韵,李纨笑道:“我心里早已定了,等到了嫡临期,再让大家知道。”说毕,众人又闲话了一回,方往贾母处来。
45到了越日,宝玉一早醒来,只见窗外光辉夺目,心内埋怨定是晴了,日光已出。忙起来从玻璃窗内往外一看,竟是一夜的雪,下的有一尺厚,天上仍是搓棉扯絮一样平常。
46宝玉此时欢畅非常,忙唤起人来,盥漱已毕,只穿一件茄色哆罗呢狐狸皮袄,罩一件海龙小鹰膀褂子,束了腰,披上玉针蓑,带了金藤笠,登上沙棠屐,忙忙地往芦雪庭来。
47宝玉出了院门,四顾一望,并无二色,走至山坡之下,已闻得一股寒喷鼻香扑鼻。转头一看,却是妙玉那边栊翠庵中有十数枝红梅,如胭脂一样平常,映着雪色,分外显得精神,好不有趣。
48宝玉细细地抚玩了一回,来至芦雪庭。这芦雪庭盖在一个傍山临水河滩之上，几间茅檐土壁，推窗便可垂钓，四面皆是芦苇掩覆。正在扫雪的丫头婆子见他披蓑带笠而来,都笑道:“我们才说正少一个渔翁,如今果真全了。”
49宝玉听说姑娘们吃了饭才来,只得回到贾母处去。众姐妹已来齐,饭还未摆上来,宝玉却等不得,只拿茶泡了一碗饭,忙忙地扒拉完,就走了。贾母道:“我知道你们今几文有事情,连饭也不顾吃。”
50一时,大家进园齐往芦雪庭来,听李纨出题限韵,独不见宝玉一人。李纨道：”我才瞥见栊翠庵的红梅有趣，我要折一枝来插瓶,可厌妙主为人,我不理她。如今宝玉来,罚他取一枝来,插着玩儿。”众人都道:“这罚得又雅又有趣!”
51李纨一壁命丫环将一个美女耸肩瓶拿来,贮了水,准备插梅,因又笑道:“今日诗题该吟红梅了。”宝钗道:“就用‘红梅花’三个字做韵,每人一首七言律:邢大妹妹做’红’字,李大妹妹做‘梅’子,琴儿做‘花’字。”
52李纨道:“饶过宝玉去,我不服。”湘云忙道:“有个好题目命他做。”众人问:“何题?”湘云道:“命他就做’访妙玉乞红梅’岂不有趣?”众人听了,都说:“有趣!”
53一语未了,宝玉笑盈盈地擎了一枝红梅进来,众丫环忙接过红梅插入瓶内。众人方知宝玉来迟缘由,都过来抚玩。宝玉笑道:“为了这枝梅,也不知费了我多少精神呢!”
54湘云且见告宝玉方才的诗题,宝玉道:“好姐妹们,让我自已用韵吧,别限韵了。”众人都说:“随你做去吧。”一壁说,一壁大家看梅花。这一枝梅花只有二尺来高,旁有一枝,纵横而出,真乃花吐胭脂,喷鼻香欺兰蕙。
55谁知岫烟、李纹、宝琴三人都已吟成,各自写了出来,众人便依“红”梅”“花”三字之序看去都笑着夸奖了一番,又指宝琴的末一首更好。
56宝玉见宝琴年纪最小,却才思敏捷,禁不住赞不绝口。黛玉、湘云二个斟了一小杯酒,齐贺宝琴。宝钗笑道:“三首各有好处。你们两个每天捉弄厌了我。如今又捉弄她来了。”
57李纨又问宝玉:“你可有了?”宝玉忙道:“我倒有了,才一瞥见这三首,又吓忘了。等我再想。”湘云便拿了一支铜火筷击动手炉,笑道:“我击了,若鼓绝不成,又要罚的。”
58宝玉笑道:“我已有了。”黛玉提起笔来,笑道:“你念我写。“众人听宝玉念道：“酒未开樽句未裁，寻春问腊到蓬莱。不求大土瓶中露,为乞孀娥槛外梅,人间冷挑红雪去,离尘喷鼻香割紫云来。槎树谁惜诗肩瘦,衣上犹泪佛院苔。”
59黛玉写毕,湘云大家才评论时,几个小丫环跑进来道:“老太太来了!”众人忙迎出来。只见贾母围了大年夜氅,坐着小竹轿,打着青绸油伞,由鸳鴦、琥珀等五六个丫环拥轿而来。
60贾母来至室中,先笑道:“好俊的梅花!”李纨早命人拿了一个大狼皮褥子来,铺在当中。贾母坐了,笑道:“你们只管照样玩笑吃喝,犹如我没来的一样才好。不然,我就走了。”
61众人听了,方才依次坐下。贾母问道:“你们作什么玩呢?”众人便说:“做诗呢。”贾母道:“这里湿润,你们别久坐,小心着了凉。倒是你四妹妹那里暖和,我们到那里瞧瞧她的画儿。”
62谈笑了一回,贾母仍坐了竹椅轿,大家围随,过了藕喷鼻香榭,穿入一条夹道。东西两边皆是过街门,门楼上里外都嵌着石头匾。如今进的是西门,来至堂中,进了向南的正门。
63贾母下了轿,惜春已接了出来。从里面游廊过去,便是惜春卧房,门斗上有“暖喷鼻香坞”三字,早有几个人打起猩红毡帘,已觉温喷鼻香拂脸。
64进入房中,贾母只问惜春:“画在哪里?”惜春说,因景象寒冷,胶性皆凝涩不润,画了恐不好看,故收起来了。贾母笑道:“我年下就要的,你别托
65一语未了,忽见凤姐披着紫羯绒褂笑哈哈地来了,口内说:“老祖宗今儿也不见告人,私自就来了,叫我好找!”贾母见她来了,心中喜好,道:“我怕你们冻着了,以是不许人见告你们去。你真是鬼灵精儿,到底找了我来。“
66凤姐笑道:“刚才忽然来了两三个姑子,我心里才明白:老祖宗年下一定是躲债来了。我连忙把年例给了她们。如今来回老祖宗:债主儿已去了不用躲了,已预备下稀嫩的野鸡,请用晚饭去吧,再迟一回就老了。”
67凤姐也不等贾母说话,便命人抬过轿来,贾母笑着上了轿,带着众人,谈笑出了夹道东门。忽见宝琴披着凫靥裘,站在山坡背后遥等;身后一个丫环,抱着一瓶红梅。
68贾母喜得忙笑道:“你们瞧,这雪坡儿上,配上她这个人物儿,又是这件衣裳,背面又是这梅花,像个什么?”众人笑道:“就像老太太屋里挂的仇十洲画的‘艳雪图。；”贾母摇头笑道:“那面的哪里有这件衣裳?人也没有这样好!”
69一语未了,只见宝琴身后又转出一个穿大红猩猩毡的人来。贾母道:“那又是哪个女孩儿?”众人笑道:“那是宝玉。”说话之间,宝玉已来至跟前,笑道:“我才又到了栊翠庵,妙玉竟每人送你们一枝梅花,我已经丁宁人送去了。“
70说话之间,已出了园门,来至贾母房中。贾母又嘱咐惜春：“不管冷暖,你只画去;赶到年下,十分不能,便罢了。第一要紧把今儿琴儿和丫头、梅花,快快添上。”惜春只得应了。
71这时,有人回王夫人说:“袭人的哥哥花自芳,说他母亲病重了,想她女儿。他来求恩典,接袭人家去走走。”王夫人便说:“人家母女一场,岂有不许她去的!”一壁就命凤姐去酌量办理。
72凤姐答应了,回至房中,便命周瑞家的去见告袭人。嘱咐周瑞家的：“再将随着出门的媳妇传一个，你们两个人，再带两个小丫头。跟了袭人去，分头派四个熟年纪跟车的,要一辆大车:你们带着坐;一辆小车,给丫头们坐。”
73周瑞家的才要去,凤姐又道:“那袭人是个省事的,你见告说我的话:叫她穿几件颜色好的衣裳,大大的包一包袱衣裳拿着,包袱也要好好的,手炉也拿好的。临走时,叫她先到这里来让我瞧瞧。”周瑞家的答应去了。
74半日,果见袭人穿着了,两个丫头和周瑞家的拿动手炉与衣包。凤姐看袭人头上戴着几枝金钗珠钏,倒也华美;又看身上穿的青锻灰鼠褂,凤姐笑道:这衣裳都是太太赏你的,如今穿着也冷,该穿一件大毛的。“
75袭人笑道:“太太就给了这灰鼠的,还有一件银鼠的,说赶年下再给大毛的呢。”凤姐笑道:“我倒有一件大毛的,先给你穿去吧。等年下太太给你做的时节,我再收回,只当你还我的。”
76说着凤姐命平儿将那件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拿出来,与了袭人;又命平儿把一个玉色绸里的哆罗包袱拿出来,包上一件雪褂子,也交给袭人。
77凤姐又叮嘱袭人:“你妈要好了就罢,要不中用了,只管住下,丁宁人来回我,我再命人给你送铺盖去。可别使他们的铺盖和梳头的家伙。”又对周瑞家的道:“你们是知道这里规矩的,也不用我嘱咐了。”周瑞家的答应着,跟了袭人坐车去了。
78这里凤姐又将怡红院的嬷嬷唤了两个来,嘱咐道:“袭人只怕不来家了你们素日知道哪个大丫头知好歹,派出来在宝玉屋里上夜。你们也好生照管着,别由着宝玉胡闹。”
79两个嬷嬤去了一会来回说:“派了晴雯和麝月在屋里,我们四个人原是轮流着带管上夜的。”凤姐点头道:“晚上催他早睡,早上催他早起。”老嬷嬷们答应了,自回园去。
80一时果有周瑞家的带了信回凤姐,说:“袭人之母业已停床,不能回来。”凤姐一壁回明了王夫人,一壁着人往大不雅观园去取围她的铺盖嫁奁。
81晴雯、麝月二人打点妥当,送去之后,皆卸罢残妆,脱换过裙袄。晴雯只在熏笼上围坐，麝月笑道：“好姐姐，我铺床，你把那穿衣镜的套子放下来,上头的小船划上。“说着,便去与宝玉铺床。晴雯笑道:“人家才坐暖和了,你就来闹。”
82此时宝玉正坐着纳闷,想袭人之母不知是去世是活,忽听见晴雯如此说,便自己起身出去,放下镜套,划上小船。进来笑道:“你们暖和吧,我都弄完了。可是你们两个都在那上头睡了,我这外边没个人,我怪怕的,一夜也睡不着。“
83晴雯道:“我是在这里睡的,麝月,你叫她往外边睡去。”说话之间,天已一更,麝月早已放下帘幔,移灯炷喷鼻香,伺候宝玉卧下,二人方睡。晴雯清闲熏笼上;麝月便在暖阁外边。
84麝月因睡不着,想出去走走。晴雯笑道:“外头有个鬼等着呢。”宝玉道:“外头自然有大玉轮的我们说着话,你只管去。”一壁说,一壁便嗽了两声。
85麝月便开了后房门,揭起毡帘一看,果真好月色。晴雯等她出去,便欲吓她玩耍,仗着素日比别人气壮,不畏寒冷,也不披衣,只穿着小袄,便蹑手蹑脚地下了熏笼,随后出来。
86宝玉劝道:“罢呀,冻着不是玩的!”晴雯只摆手,随后出了门,忽吹来一阵微风,只觉侵肌刺骨,不禁不寒而栗。心下自思道:“怪道人说‘热身子不可被风吹’,这一冷果真短长。”
87晴雯正要唬她,只听宝玉在内年夜声喊道:“晴雯走出来了!”晴雯忙转身进来,笑道:“哪里就吓去世了她了!偏你惯会这么老婆子样儿!”
88宝玉笑道:“倒不为吓坏了她,头一件,你冻着也不好;二则她不防，不免一喊，倘若惊醒了别人，不说咱们是玩意儿，倒反说:袋人才去了一仪:你们就见神见鬼的。"说着宝王叫晴雯赶紧把手放进被里焐一焐。
89晴雯听说,便伸手进去焐一焐。宝玉笑道:“好冷手!我说看冻着!”又见晴雯两腮如胭脂一样平常,用手摸一摸,也觉冰冷。忽听“咯噔”的一声门响,麝月慌慌张张地进来，笑道:“说晴雯出去了?我怎么没见?一定是吓我去了。“
90宝玉笑道:“这不是她?在这里焐着呢!”麝月道:“你去世不捡好日子!你出去白站一站,把皮不冻破你的!”说着将火盆上的铜罩揭起,拈两块速喷鼻香放上;又重剔亮了灯,方才睡下。
91晴雯方才一冷,如今又一暖,不觉打了两个喷嚏。宝玉叹道:“如何，到底伤风了。”麝月笑道:“她早起就嚷不舒畅,一日也没吃碗正经饭,这会子还要捉弄人,明儿病了,叫她自作自受。”
92越日起来,晴雯果觉有些鼻塞声重,
93晴雯道:“虽如此说,你到底要见告大奶奶一声儿;不然,一时大夫来了,人问起来,怎么说呢?”宝玉便唤一个老嬤嬷来，吩时道:“你回大奶奶去,就说晴雯受了凉,袭人又不在家,她若去养病,这里更没有人了”
94老嬤嬷去了半日,来回说:“大奶奶说:两剂药好了便罢；若不好时,还是出去的为是。”晴雯睡在暖阁里,只管咳嗽,听了这话气得嚷道:“我哪里就害瘟病了!恐怕招了人!我离了这里,看你们这一辈子都别头疼脑热的!”
95晴雯说着,便真要起来。宝玉忙按住她,笑道:“别生气,这原是她的任务,生恐太太知道了说她。不过白说一句,你素昔又爱生气,如今肝火自然又盛了。”
96正说时,人回:“大夫来了。”宝玉便避在书架后面,只见两三个老婆子带了一个御医进来，这里的丫头都回避了，有三四个老嬷嬷放下暖阁上的大红绣:晴雯从幔中单伸脱手去，让那御医诊了一回脉。
97不一会儿,那御医便起身到外间,向嬷嬷们道:“小姐的症是外感内滞,算是个小伤寒。不过是气血原弱,有时熏染了些,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。”说着,又随婆子们出去。
98彼时李纨已遣人知会过后门的人及各处丫环回避。御医只见了园中景致,并未曾见一个女子,一时出了园门,就在守园门小厮们的班房内坐了,开了药方。
99老嬤嬤道:“老爷且别去,我们小爷恐怕还有话问。”说着，拿了药方进去了。宝玉边看边道:“该死,该死!他拿着女孩儿们也像我们一样的治,如何使得?凭她有什么内滞,这枳实、麻黄如何禁得?快丁宁他去吧!再请一个熟的来。”
100老嬷嬤道:“如今再叫小厮去请王御医来倒随意马虎,只是这马钱是要给他的。”宝玉问要给他多少,婆子道:“也得一两银子,才是我们这样门户的礼。”
101宝玉听说,就命麝月去取来银子。宝玉道:“你只快叫焙茗再请个大夫来便是了。”婆子接了银子,自去收拾。
102一时焙茗果请了王御医来,先诊了脉,后说病症,也与前相仿。只是方子上果没有枳实麻黄等药,倒有当归、陈皮、白芍等药,那分两较先也减了些。宝玉喜道:“这才是女孩儿们的药!”
103麝月笑道:“二爷怎么也懂医术呢?”宝玉道:“旧年我病了,却是伤寒,内里饮食结束,他瞧了,还说我禁不起麻黄、石膏、枳实等虎狼药。我禁不起的药,你们如何禁得起?”
104说着,只见老婆子取了药来。宝玉命把煎药的银吊子找了出来，就命在火盆上煎。晴雯因说:“正经给他们茶房里煎去!弄得这屋里药气,如何使得?”
105宝玉道:“药气比统统的花喷鼻香还喷鼻香得雅呢!神仙采药烧药,再者高人逸士采药治药,最妙的一件东西!这屋里我正想各色都齐了,就只少药喷鼻香。”一壁说,一壁命人煨上。
106宝玉又叮嘱麝月打点些东西,叫个老嬷嬷去看袭人,劝她少哭。逐一妥当,方过前边来贾母、王夫人处问安用饭。
107正值凤姐和贾母、王夫人切磋,目前天又短又冷,不如大嫂子带着姑娘们在园子里用饭,省得来回的跑。王夫人笑道:“这也是好主张。刮风下雪倒方便,吃东西受了凉气也不好。”
108王夫人又道:“园子后门里头的五间大屋子,横竖有女人们上夜的,挑两个厨子女人在那里单给她姐妹弄饭。新鲜菜蔬在总管房里支了去,那些野鸡獐狍各样野味,分些给她们便是了。”
109贾母道:“我也正想着呢,就怕又添厨房多些事。”凤姐道:“多费些事小,姑娘们受了凉气,别人还可,林妹妹如何禁得住?就连宝玉兄弟也禁不住。况且众位姑娘都不是结实身子。”
110凤姐说毕,贾母道:“还有她这样想得严密的没有?”薛姨妈、李婶娘、尤氏齐笑道:“真个少有!实在她是真疼小姑子小叔子。”此时宝玉又再想什么,请看下集《病补孔雀裘》。
瀚大黎众干系连环画欣赏：海豚版连环画《镜花缘》(1-10册)全册【点击链接欣赏】连环画《中国古代神话故事》（1-15册）全册【点击链接欣赏】港版梁羽生武侠小说连环画《七剑下天山》（1-8册）【点击链接欣赏】武侠连环画《神鞭》（1-5册）全册【点击链接欣赏】